鸿雁 1
在大哥的葬礼上，阿云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妹妹。
他们俩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，阿云嘎和妹妹相差六岁，小姑娘三岁知道认人的时候，她的二哥因为家庭变故已经开始沉默寡言，13岁的哥哥开始上艺术班的时候，小姑娘还只知道追着家里的羊咩咩叫。
家庭条件不好，小姑娘开始上了两年学的时候，阿云嘎就已经踏上了去北京的求学之路，从此，二哥就好像只在记忆里出现，甚至还不如隔壁蒙古包的阿哈（蒙语：哥哥）来的亲近。
小姑娘懂事起就和大哥生活在一起，她记忆中没见过妈妈，更别提爸爸，长兄如父，她的大哥大嫂就像是她的爸爸妈妈，她的侄子倒像是她的弟弟。
而现在，她的爸爸走了，她的天塌了。
呆呆站在那里，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，茫然无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，就这么一瞬间，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。
哥哥不在了，嫂子还有一个人拉扯孩子，她在这个家里也像是个多余的人，嫂子人很好，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，小姑娘知道，嫂子没有办法独自背负起孩子们的生活，更别提再多一个她。
其他的姐姐也都成了家，不可能再加进去一个她。
短短的一个月，她好像就失去了一切。
她是多余的累赘。
15岁的小孩儿，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年龄，如果再早几年出生，是不是哥哥就可以不这么操劳，她现在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，早一点反哺，如果她再听话一点，如果她能少吃一点，如果……
没有如果，人生没有重来的可能。
葬礼上每个人都好像在忙，嫂子忙前忙后，侄子们乖乖坐在一旁，她抱着最小的侄子默默地掉眼泪，其实也没什么眼泪，她的眼泪哭干在那天晚上，现在只是红着眼睛，盯着地上一块裂了的砖块发呆。
仪式结束，嫂子抱起小侄子来，小姑娘看了看嫂子，然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她的嫂子是个温柔的人，伸出一只手来去牵小姑娘，小孩儿第一次躲开，又觉得自己动作太突兀，她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，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阿云嘎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，他站在一旁，用蒙语和嫂子交流：“过段时间就让她跟着我吧。”
“你还在上大学，怎么照顾得了她？她是个女孩子。”
“你还有他们要照顾，我是她哥哥，我会照顾好她的。”
两个人语速越来越快，小姑娘站在那里，不知道自己是皮球还是什么金子，谁都要，又好像……谁都不适合。
“我一个人也可以的。”她声音很小：“我可以养活自己的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胡话呢。”嫂子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：“你还小，上学重要。”
她上学晚，十五岁的年纪也不过刚刚初二，哥哥嫂子心疼她，没让她吃过什么苦，草原上长大的孩子，追逐着太阳，面朝着雪山，和风一样自由。
而现在，她瑟缩着像是无助的羊羔，迷失了方向。
阿云嘎最终占了上风，嫂子无法拒绝他的理由：让小孩儿在北京上学，那里她能见到更大的城市，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。
于是就这么一锤定音，谁也没有问过小姑娘的意见，问也没有意义，阿云嘎算不上强势，但也不是多么好说话的人，没有怎么和小孩儿相处过，自然也不会接受她所谓自己照顾自己的借口。
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决定了。
（不一定有后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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